文章发表: 阿福 发表日期: 2008-03-20 阅读次数: 1923
赵大爷与“小赤佬”
● 福也

 　 对门三室赵大爷从领导岗位退了下来，心里烦闷得要命。整天关在屋里，不是打电话训人就是和老伴吵，一口浓重的上海腔搅得全楼乱了营。
　为哄老头子开心，赵大娘托人买来一只京巴狗。小狗也就几个月大，褐色的毛，黑珍珠似的圆眼睛，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只猫。问老头子给狗狗起个名字，赵大爷皱着眉，一脸的不耐烦，“去去去，这小赤佬有什么好起的，小赤佬！”赵大娘不想惹他，就顺从地答应着，“好啦，好啦，就叫小赤佬，就叫小赤佬。”
　咱不懂上海方言，但冲赵大爷当时的心态，我琢磨这“小赤佬”绝不是什么好称谓。
　“小赤佬”第一次挨打，是因它叼跑了赵大爷的一只袜子。老家伙手舞痒痒挠没头没脑地一通猛抽，把个小狗打得叫岔了音儿。要不是赵大娘哭天抹泪地拦着，要不是它仓惶钻进床铺底下，恐怕早就腰断筋骨碎了。那天，整个楼里的老太太们堵着他家门口就一个劲儿地数落：赵大爷呀，它小骨头小肉的哪禁你这么打呀！再者说，人家赵大娘给你弄来小狗就是哄你开心解闷的，你这是何必啊？……
　 得知小赤佬挨打，门口养狗的人没有不气愤的，都想见他一面出出气。可巧，这个机会给了我。那天吃过晚饭，我带着自家小狗在草坪里遛弯，赵大爷遛遛哒哒凑上前来。“喂，你家小狗好开心吔，哎，你清不清楚，我家那小赤佬这几天咋不欢腾吔？”我心想，你这是找挨毙呀。我就先冲他笑，“按理说，您这么大的领导这么简单的道理应该懂啊。假如你被人家一通爆打，你还欢腾吗？”
　“喂，喂，你有没有搞错吔，”赵大爷显然不爱听，瞪圆了眼珠子与我论，“我这么大岁数不去淘气，凭什么被人家爆打吔！”
　“淘气就该爆打吗？”我不慌不忙地将他逼进墙角。 　“你！......”赵大爷闷了口。
　“好了，好了。”我冲他摆摆手，示意他什么也不要讲。话到这份上了，也算我为所有宠物爱好者乃至他家小赤佬出了一口恶气。
　老家伙没趣地走了，我击掌跺脚地笑。我好好开心吔！小赤佬有伤在身，赵大娘心痛，就买来些鸡腿之类煮给它吃。小赤佬好似没有胃口，碰碰碗边，下巴又贴到地上。赵大娘捏起一点肉末往它嘴里掖，赵大爷一旁就发了火，“我说老太婆，你这样搞给它吃，它是不会领情的。哎，我给你讲呀，它不肯吃，说明它不饿，它饿了自然会乞求你的......” 赵大娘没心思与他理论，白他一眼抱起小狗回了屋。
　过了一段时间，赵大爷情绪渐渐好转，偶尔还能听他哼唱几句京戏，伴着主人的状态，小赤佬也渐渐“欢腾”起来。时而叽哩咕噜地玩耍一阵玩具娃娃，时而摇晃着毛茸茸的尾巴招摇嘻戏，老两口脸上总算有了笑模样。借此难得的好心情，晚饭时，赵大娘为老头子烫上一壶米酒，端上一盘指头粗的广东腊肠。老两口好似没理会小赤佬的存在，其实它早已静悄悄地蹲守在餐桌近前。赵大爷坐下来，美滋滋地咂上一口酒，伸手去摸腊肠的当口，小赤佬“腾”地立起身，两眼直勾勾地盯紧他手里的美味，“汪”地就是一声警告。 “哈哈，”赵大爷笑了，“你个小赤佬也有资格与我分享啊？”
　 “汪”！小赤佬应声作答。 “好好好，”赵大爷轻拍它一下脑门儿，又笑咪咪地弓身将它拎回原位，顺手掰了一块腊肠就悬在它的头顶。小赤佬先是仰脸瞅瞅，而后就是猛地一蹿，没成功。它歪着脑瓜瞅着一会儿主人那吧吧咀嚼的嘴，然后就沮丧地蹲坐在地上，喉咙间发出一阵哼哼叽叽地埋怨。赵大爷大笑，笑得眼里淌出了泪。赵大娘在厨房探出头来喊，“啥子这么开心吔，是不是在逗小狗狗啊？”
　“是啊，这小赤佬倒是蛮有意思吔。哈哈......” 仍在兴奋之中的赵大爷继续着他的诱惑游戏，他又掰开一段腊肠捏在手里，小赤佬两眼滴溜溜地随着高悬的腊肠打转，喉咙里“呜呜”地已然发出愤怒的吼声。赵大爷故伎重演，一回手，将腊肠掖进嘴里，赵大娘端菜从厨房出来看了个满眼儿。就骂，“你这老头子干嘛这样耍它啊？”说着就过去抓起一棵腊肠来，赵大爷依然兴奋地笑，顺手将腊肠从老伴手里抢了过来，“我说老太婆，这个你不懂啊，我跟你讲，任何赏赐都要讲究恰到好处的吔，我搞给你看啊......”说着，又将腊肠悬在小赤佬的头顶，赵大娘一旁瞅着，可任凭腊肠怎么摇晃，小赤佬竟然趴在地上坚持不抬头。赵大娘急了，就冲老头子喊，“你搞什么搞啊，小狗狗生气了你懂不懂嗳！”说着又去抢夺那棵腊肠，突然，小赤佬蹭地起身，撞开虚掩的房门，一溜烟似地朝楼下跑去。
　　赵大娘跌撞跌撞地追下楼，饶着楼群喊破了嗓子地寻找，直到大半夜也没见小赤佬的踪影。 　上得楼来，赵大娘一屁股就哭坐在地上，“唉呦喂啊，你个不通人性的死老头子啊，狗狗回不来我也不活了啊......” 　“唉呦，我只是逗逗它嘛，其实，我最后一次真的要给它吃的呀。”
　“放屁吧你！你以为你是谁呀？你想想清楚，小赤佬不是你的部下吔！呜---------” 赵大爷抖着两手，一脸茫然。谁也没曾想到，一向唯唯诺诺的老太婆，愤怒起来竟然刀刀见血，如此坚悍。
　几个月过去了，小赤佬是死是活依然没有半点音讯。
　但愿它去了好人家。